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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论 | 南京东路上的动物和拉斯科的动物性

cjz10 阵地LeFront 2022-05-10


阵论:阵地评论系列



ANIMALS GONE WILD

For this project I looked at animals. My two final pieces are the ones painted onto wide width wallpaper (approx. 3 and 5 feet tall). With the final paintings I enjoyed playing around with them interacting with other animals and my surroundings.






南京东路上的动物


拉斯科的动物性


文/Nowhereman

 

如今,我们在电视上观看动物世界,它富有野性,残忍,但却与我们的生活无关。人的环境是万达大商场,是商业街,是各种从你兜里掏钱的地方【松本哉,《素人之亂 : 日本抗議天王寫給22K崩世代的生存祕笈!》,2012】,是各种强迫你在一系列表单上填写的合法垄断暴力的机关,也是你打开手机时开启的不断进行数据记录和上传的app。

此外,我们也在屠宰场里遇到动物(实际上是死掉的,被肢解的动物),但屠宰场乃是一个受诅咒的假冒宗教场所,是虚假的“流血之地”【Georges Bataille, Œuvres complètes t.1., 1970】 
然而现在,大商场们带给了我们全新的与动物接触的体验:一只猫,或者兔子,或者柴犬被放置在一个篮子推车里,安静且受限制。这是前所未有的场景,里面降临的乃是新的动物之神:人类的被宠溺的物品,也在其使用价值丧失后被随意丢弃的玩意,它们因此被杀死,被其宠物身份杀死。这一切都是纯然超现实的。
 

南京东路上的动物, 2020



马是无法被真正当成宠物的,因为它们俊美,更符合希腊的理念。巴塔耶认为,雅典的马和卫城是同一类的事物。然而,还有更加丑陋的动物:蜘蛛、蜈蚣、河马,它们乃是一个彻底唯物主义的宇宙的真实代表!也就是说,它们和一口唾沫,和一滩烂泥没有任何区别【Georges Bataille, Œuvres complètes t.1., 1970】更何况马并非如此接近理念,在爆发的一瞬间,在其肌肉能量释放的时刻,它和天空闪电无异,和冲出铁轨的火车一样,那是最接近宇宙暴力的时刻,那一刻只属于死亡和腐烂在其中发生的战场。


南京东路撸宠物的母女,2020


 
有别于现代生活的偏远地区的部落社会为我们示范了另一种和动物相处的方式:捕猎它们【Pierre Clastres, la societé contre l’état, 2011】,献祭它们,分食它们,将其变成艺术作品,画在神秘的洞穴里,也就是和动物进行约会!拉斯科的智人(Homo sapiens)就是这样做的,巴塔耶在《拉斯科或艺术的诞生》中惊人地向我们指出了这一点【Georges Bataille, Œuvres complètes t.9, 1979】:动物们似乎具有神力,天生一副畸怪模样,人类却渺小地在一旁倒地身亡,这是以艺术形式表现出来的人对动物的活生生的嫉妒。可如今,我们作为后继者只在另一种意义上延续了这一点: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屁精和鸡。作为拉斯科人对立面的尼安德特人,或者说叫作工具人(Homo faber),尽管基因与我们几乎一致,却无法更好地共同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只是劳动(因而具有了初步的死亡意识),但却没有注意到动物,也没有艺术和仪式的狂欢。
实际上,和动物相处并非拉斯科独有,但拉斯科的动物完全在国家生活之外。斯科特指出,在人类历史最早的苏美尔文明时期,两河流域的居民(不如说叫国民!)从早期的畜牧定居生活那里继承了丰富的驯养动物的知识【James C.Scott, Against the grain, 2017】通过表观遗传机制(表观遗传是在DNA结构之外促进短期内快速演化的生物机制),动物仅在十代左右就会被驯化,其行为表现和祖先已经完全不同:温顺且服从,攻击力丧失,成熟期提前,繁殖力增强。这些后天获得的特征在表观遗传修饰方面是可遗传的【Andras Paldi, L’épigénétique ou la nouvelle ère de l’hérédité, 2018】
事实上,根据斯科特的说法,和定居的人类一道,动物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愿被驯养的,因为驯养提供了自然界无法提供的便利,但这一便利反过来也在毒化它们的生命,一如饮鸩止渴的人类。当然,值得注意的是,定居的人类,和被人类定居吸引而来的动物并非一劳永逸地接受了这一生存模式,如斯科特指出的那样,这只是一种临时的、灵活的策略,而非必需。
从对火的使用开始,人类就加快了体外化的进程【参看陆兴华,《<斯蒂格勒最后一课>前言》,2020:https://mp.weixin.qq.com/s/LehkOktQbZlbNEJzOVqhsA】,其消化系统变得简单,因为有一部分消化系统就是用火的技术。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病毒的演化道路【N.K.Hayles,新冠病毒是何种意义上的后人类病毒?,阵地公众号,2020:https://mp.weixin.qq.com/s/eTsP0lUvkoEchxOGEjOnPA】。在早期畜牧定居生活出现之后,人类也像动物一样被驯养:自我驯化。表观遗传机制在这里也塑造了人类。正如尚热指出的那样,文化-社会印记也会通过“筛选性的稳定化机制”对神经元-神经突触系统产生影响:人类开始适应定居生活,适应驯化【Jean-Pierre Changeux, L'homme neuronal, 1983】,甚至在某种情况下,此种神经系统作为自然选择的结果会具有可遗传的性质。至此,地表景观得到极大改变,国家生活的可能就此开始。人类是“寄生者”(塞尔),但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国中之国,是法外之地。
 



德里达洗完澡后和自己的猫面面相觑,他在那一瞬间为人类感到震惊——动物知道自己的赤裸吗?人类又何以能够察觉到动物察觉不到人类的赤裸呢?【Jacques Derrida, L’animal que donc je suis, 2006】此外,我们该如何定义动物性?某种能力的欠缺?或者不具有存在论意义上的原初缺陷的存在者?还是像海德格尔那样剥夺动物拥有一个世界的能力?【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动物为何又必须像人那样通过对存在的预先领会而谋划出一个世界呢?
现在,在充斥消毒水刺鼻气味和用以遮掩动物体味的人造芳香剂的商店里,人们在被资本主义的劳动形式剥削后蜂拥而至,花钱来观看动物,抚摸动物,以获得创伤后的安慰:兔子的红眼睛,抽动的三瓣嘴,柔软的毛发。将动物当成宠物,是人类给自己建造的迪士尼乐园。自此,动物的丑陋、肮脏、暴力是不被允许的,它们只能是可爱的、没有攻击力的、萌的。
巴塔耶因此在一篇名为《变形》的文章里写道:

“世界上如此之多的动物,以及我们所失去的一切:天真的残酷;眼睛那晦暗的畸怪可怖,它们勉强区别于在污泥的表面上形成的小气泡;和生命相联系的恐怖就像是同阳光相联系的树。”【Georges Bataille, Œuvres complètes t.1., 1970】


Party animals 和 南京东路上团成球的兔子



这宣告的是,驯化是好的,它能够安抚创伤的现代心灵,能够暂时弥补一切社会的危机,它改变了动物-人类。
在这拥挤的星球上,传染病随着交通工具和十万一平米的住宅楼飞奔;上街只意味着不停被迫消费(因为我们只能通过花钱来获取一切,但在等价交换之外还存在何种关系呢?这是Alain Caillé和格雷伯试图告诉我们的东西)和少数巨头对穷人的光明正大的抢劫;犯罪和杀戮可以随时从哪个不知名的角落爆发,但却失去了暴力真正的作用;办公室、证明文件、网格化的管理、快速的物流系统、受到时间表和/或营养成分的精确控制的进食,这既针对人类也针对动物。于是,动物和人越来越难以区分,也愈发隔绝:人和动物经过漫长世纪的筛选和演化,剩下的只是从未如此温顺的畜牲(对动物的筛选:畜牧业、现代化的食品和屠宰工业、不断近亲繁殖培育出来的纯种宠物!对人的筛选:基督教、公务员体系、有毒的自由主义式的小甜蜜小确幸);同时,人类也不再愿意和动物相处,他们希望的是一种没有相处的相处。
不过,在历史上,文明、国家、城镇、定居点都曾被不断废弃,革命从未间断;拉斯科的动物也从未死去,因为捕猎和献祭,因为暴力和死亡,它们从未离开,它们与我们共生:在可怕的游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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